中学语文课本不断改版,改版之后,会去除一部分文章,增添一部分文章,似乎能够体现与时俱进的意思。不过,课本去除的文章大多是讽刺性文章,即便做了降格处理,被去除的文章也大多是讽刺性文章,就不得不让人感到惊讶了。为何要去除讽刺性文章?
两千多年以前,孔子就提出诗的“兴、观、群、怨”功能,到现在,文学发展了两千多年,“兴、观、群”的功能发挥到极致,而“怨”的功能却没有得到有效发挥。或许,人们都不喜欢怨刺吧,尤其是统治阶级,只喜欢被说好,不喜欢被说坏,即便有文学作品做了一些讽刺,有些人也不能容忍,非要禁毁一部分作品。写怨刺内容的作家大多被贬官,不管是韩愈还是柳宗元,都有被贬的经历,宋代、元代、明清更是如此。皇帝不喜欢怨刺的作品,而是喜欢歌功颂德的作品。于是,文人们似乎都明白,歌功颂德比较安全,还能够获得升迁的机会,而一心为民,为老百姓说话,就会得罪皇帝。韩愈上书皇帝,一篇《谏迎佛骨表》让唐宪宗震怒。韩愈被贬潮州,从京官沦落到地方官,还是瘴气和鳄鱼成灾的地方做官。柳宗元写《捕蛇者说》,讽刺“苛*猛于虎”,照样不受皇帝待见。似乎文人们都喜欢“不平则鸣”,喜欢为民生写作,有着很大的责任担当。只是,皇帝不喜欢,其他的官僚也不喜欢。于是,讽刺性文章就出现了问题,尤其是推广方面,并不会获得很大的支持。
封建王朝的法律、道德都是统治阶级制定的,当然会维护统治阶级利益。即便皇帝设置了拾遗的官职,也只是让他们提点意见,提出解决方案,但并不会完全听他们的。皇帝有自己的主张,不会轻易采纳某个官僚的意见。即便有些文集里出现了讽刺性的作品,皇帝也会找人来改编。当然,也有漏网之鱼。到了近现代,讽刺性作品大兴。就像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一样,统治者只是忙于战争,无暇顾及思想统治,也就出现了很多学说。近现代出现救亡图存的思想,仁人志士提出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的口号,还要出国留学。如此一来,思想界活跃起来,很多文人出书,介绍域外文化、文学,还要写一些杂文。无论是鲁迅还是茅盾,都写过杂文,还都变换一百多个笔名,在报刊上发表杂文,算是文学大家了。后来设置的鲁迅文学奖和茅盾文学奖大多都是奖励小说创作,而不是纯粹奖励杂文创作。
当统治阶级还不是统治阶级的时候,只是革命的阶级,就需要杂文来引导,尤其是讽刺统治阶级荒淫无道的杂文。而统治阶级并不喜欢杂文,从古至今,都是如此。即便封杀,也不能彻底封死。总是会有杂文出现在报刊上,总是有杂文让统治阶级头疼。而写杂文的作家经常变换笔名发表,报刊的审核也不是很严格,需要一些杂文带来流量。于是,杂文始终都可以发表,也始终都可以生存下去,哪怕是在权力的夹缝中生存,也照样能够活得很好。到了革命的阶级掌权之后,成了统治阶级,就要努力维持社会稳定,发展经济,需要一些鼓舞干劲儿的文章,甚至以苦为乐的文章,逆境中成才的文章,说白了,就是需要宣扬正能量的文章,而不是讽刺性很强的杂文。
当然,也和某些社会风气有关系。当物质条件不发达的时候,杂文有其生存的土壤。“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贫而患不安。”人们渴望公平公正,倘若有了投机倒把的人出现,就会让人不平,进而要讨个公道。人们喜欢平均,不喜欢差距过大。于是,讽刺性的作品就会出现在中学语文课本里。当然,为了迎合社会风气,讽刺性作品会有一定的尺度,而且大多讽刺的是古代的权贵、旧社会的统治阶级等。避开了一些领域,也避开了审核的限制,但是既然是讽刺性作品,就一定会具备扩展性,尤其是文章最后内容和情感的升华,会让人浮想联翩,进而想到其他的领域。于是,为了安全起见,还是不要弄很多讽刺性作品了。毕竟,社会已经进步了,大多数人也过上好日子了,还有什么值得讽刺的呢?整天讽刺这个,讽刺那个,还怎么快快乐乐生活呢?不快乐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?况且,讽刺性作品出现在中学语文课本里,并不是出现在一般的读物上面,也就波及面太广了,甚至会影响学生的思想。于是,好心的编辑们就要动脑筋了。结合一些当下的形势,删减一些不必要的讽刺性作品。如此运作之下,鲁迅的杂文减少了,以前的《拿来主义》、《友邦惊诧论》都没有了,柳宗元的《捕蛇者说》、《黔之驴》都没有了,韩愈的《马说》由必读课文降格为课外自读课文。雨果为圆明园写的那封信没有了,臧克家的《有的人》也没有了。新增添了一些当代作家的作品,但都不具备讽刺性,只是具有散文的优美属性。似乎,学生们可以在欣赏优美散文的同时陶冶情操,继而忘掉一些不平之事,忘掉了讽刺,也就变得性情和顺了。要是遇到挫折,遇到磨难,即便是他人造成的磨难,也只是认为自己不好,不会怪罪他人。
如此一来,中学语文课本就和谐了,也让学生受到了普遍的温和教育,即便全部去除了讽刺类文章,也无关紧要,毕竟,人们已经习惯了,哪里还有什么负面影响?都是正面影响,也就顺理成章了。